海魄浪 穿越百年高雄港｜專訪：來台的討海人——外籍漁工/伯里與巴林

撰文╱劉佳語　訪談協力翻譯／吳庭寬

圖片提供／洪立、吳庭寬

 

Apa kabar？你好。這是伯里與巴林初次走入旗津大汕頭漁港，用印尼母語夾雜簡單中文和手勢，略顯生澀地向漁港碼頭打招呼，路過漁事儲藏間，努力適應漁港邊的外籍漁工宿舍貨櫃屋，這裡是他們的第二個家。

 

陌生的漁港Apa kabar 那就先微笑吧！

 

 

初次和旗津見面，難免有些距離感，但靠海吃飯的生活，終究不算太陌生。畢竟在伯里、巴林的家鄉印尼，有將近17,000座島嶼，許多家庭都是靠海捕魚維生。就像小時候在漁村生活，他們望著海面載浮載沈的近海漁船，只是船上寫的是中文，而不是熟悉的印尼文。

 

比起遠洋漁船上的外籍漁工，跑近海沿岸的伯里、巴林有更長的時間，與旗津相識、相處。只是在還不熟悉彼此的尷尬期，巴林「一直微笑」逼自己適應，不管老闆指令是什麼，他就是熱情地笑，聽不懂就猜吧！是他直白得可愛的直覺反應。

 

哪怕根本聽不懂老闆指令，胡亂瞎矇遞上螺絲起子，搞半天才知道老闆要鑰匙，卻反而莫名沒了距離。

 

現在的伯里和巴林，漸漸習慣靠海吃飯的生活，「每天作息規律差不多，只是出海時間不固定，像這幾天浪況差，應該十天沒出海了。」而在沒出海的日子裡，他整理漁船、修補漁網，等到夕陽西下，就有時間和遠在印尼家鄉的老婆、孩子說說話了。

 

寂寞異鄉人 旗津島上都是Bolo Dhewe

 

 

當然也有移工熬不過思鄉的寂寞、苦悶，語言又不通，遲遲沒辦法適應臺灣而回家，旗津的印尼漁工在約莫300人左右起落浮動。在伯里的印象裡，當初同期來旗津漁港的朋友，幾乎陸續被仲介送回印尼了。

 

印尼籍漁工會在旗津多久呢？誰都說不準。大汕頭漁港兩排五顏六色的貨櫃屋裡，碼頭漁工過客來來去去，更多的船員、漁工是「以船為家」，得忍受深夜海波浪輕拍船體的晃動，或偶爾在港都微涼的冬天裡搶不到盥洗熱水。

 

漁工在苦中作樂過日子，巴林說，真的要夠幸運，才能在旗津從一而終。

 

而在他鄉茫茫大海上，能遇到印尼同鄉人的緣分很珍貴，都是「自己的朋友」，也就是印尼話說的「Bolo Dhewe」；伯里與巴林也是在Bolo Dhewe印尼同鄉會相識。在旗津，Bolo Dhewe不只有漁工，旗津島上所有印尼人，都是自己的朋友。

 

同鄉鄉親在印尼重要的新年、齋戒月、開齋節，一起高歌、相互支持取暖，在節慶時同桌享用家鄉菜餚。在旗津的印尼人，嘗試在異鄉找尋家鄉味。

 

在海上漂泊的印尼漁工們，更依賴心靈依託，在每次祈禱前的小淨、麥加指向，跪在禮拜毯上朝拜，念誦可蘭經來得到慰藉，就如伊斯蘭教的一鉤新月和八角星，始終高掛天際替穆斯林指引方位。

 

只是旗津現在沒有祈禱室，島上的印尼漁工只能將真主的感念留在心中，並祈禱有一天，旗津能夠有一間祈禱室，讓出海離家的他們，能找到心中那一鉤新月和八角星，才不至於離家鄉太遙遠。

 

大船來了 望向高雄港的旁觀者

 

雖然心裡掛念的家，但伯里和巴林還是慢慢習慣「看天吃飯」，適應旗津溫熱濕黏的海風、海浪、人情。趁天氣好出海，偶爾在老天賞賜的休假日進市區採買日用品、匯錢，再悠悠轉轉到碼頭邊的印尼小吃店，點幾道家鄉菜解饞。

 

與其說是融入高雄港，印尼漁工所謂的適應，偏多是從旁觀感受港邊的一切。他們眼裡的旗津，不是旗津老街、不是海水浴場、也不是星空隧道，反而真真實實感受到，旗津不再只有本地小漁船，港外多了好幾艘大船。

 

夜晚天色漸暗，遠方的大船亮起漁燈，對面陸地的高樓也點亮盞盞燈火，伯里心裡估計著，如果夜裡浪況好，大概也要點起船上的漁燈、出海捕魚了。

 

 

回到家鄉，你會想念這裡嗎？

 

雖然是異鄉人，但伯里與巴林的某個人生刻度在旗津。如果要替自己的人生繡一面錦旗，巴林的錦旗上寫著「旺」，他說，希望可以旺旺來，賺到很多錢。

 

 

而伯里在錦旗上繡了「進」，「就像一艘船，人生就是不斷前進。」待在旗津滿八年的伯里，明年打算回印尼，就住在老婆娘家的小村莊，在岳父岳母庇蔭下耕田養家；從小到到在漁村長大、靠海生活的伯里，就算真正上岸了。

 

上岸後，伯里會想念老闆、旗津的朋友、和漁船上的酸甜苦辣，「旗津就像我的第二個家，一定會想念。」伯里和巴林相視而笑，一人一支菸，坐在岸邊凝視海浪，望向遠方的大船和高樓，慢慢地吸氣、吐氣。